追隨一種被感染的力量
楊 字
沈從文就像那位武陵漁人,搖著小船駕輕就熟地把我們從課堂引到風光旖旎、民風淳樸、生活從容的湘西故土。邊城、擺渡老人、翠翠和黃狗構(gòu)成一幅輪廓清晰、干凈素潔的白描畫,浮雕般地凝固在腦海中,即使是幾度風塵,卻揮之不去。我一直渴望走近她,去感受她的人文氣息。
這個愿望再次勾起,是因為我目睹了光與影調(diào)和下絢麗的鳳凰。那天,我在一個朋友的辦公室看到了他在鳳凰采風拍攝的風光照片。
夕陽輝照下的古城墻,渾樸典雅;
青溜溜石板的明清街,窈遠清竣;
苗鄉(xiāng)特色濃郁的虹橋,亮麗非凡;
特別是那座沱江邊的吊腳樓,稀微的晨曦在它的俏臉邊打上薄薄的金粉,她立在碧綠的水邊,顧影自憐。如果說,從文的小說在我的腦海中留下一幅幅沒有顏色的白描,那么朋友的照片填補了我心中顏色的空白。
走,到鳳凰去,去走近她,去感受她,去親近她!成為我即刻想付諸的行動。我懷著這種強烈的愿望,開始踏上追尋她的旅程。
一夜火車的顛簸,清晨到達吉首,然后轉(zhuǎn)汽車去鳳凰縣城。我后座上剛巧坐著兩位穿著民族盛裝的苗家少女,一路上用苗言竊竊私語,時而發(fā)出爽朗的笑聲,頭飾上的銀鈴,發(fā)出清脆悅耳的碰撞聲。交談聲、笑聲、銀鈴聲,使整個車廂好像浸潤在清晨沁人心脾的空氣中。
一下汽車,我直奔沈從文先生的故居。
讀其文,觀其家,如見其人。院子不大,是典型的兩進院,院中一天井。房屋低矮,無雕無畫,小巧別致,古色古香;擺著幾件必需的家具,素雅整潔。最引人注目的是先生屋里的那張?zhí)僖?,把手磨得十分光潔,周圍的篾織破落,宛如一位安詳?shù)睦先?。從文先生性格淡泊?ldquo;滄浪之水清兮,可以濯我纓;滄浪之水濁兮,可以濯我足。"他早年走出群山環(huán)繞的湘西,來到城市,寫出了大量懷念故鄉(xiāng)風情人物的小說,奠定了他在文學史上崇高的地位。在那個人整人的年代,他潛心研究古代服飾,不管世事紛擾。潮起潮落,云卷云舒,在他心中只不過是雪水點地,去留無意。據(jù)導游介紹,先生幼年是個頑童,經(jīng)常搞一些小孩子的惡作劇,還時常逃課,跑到四周的山上爬樹,摘果子。我想也許正是他無拘無束的成長經(jīng)歷,成年后才少了一份做人的心機,仍然保持一份赤子情懷,寫出許多清澈的文章。在沈從文生活過的院子里走一走,在他坐過的藤椅上坐一坐,你能窺測到先生做人的風范。
沿著故居門前的石板街走到底,就是古城墻。城墻不高,也不顯雄偉,剛好結(jié)實地把小城攬在懷里。城墻上有一幢箭樓,是縣城最高的建筑。正值秋高氣爽的時節(jié),登上箭樓遠眺,城內(nèi)城外的景色盡收眼底。城外兩排青山相對而峙,一帶江水穿城而出。秋風掃過,山上樹木此起彼伏,發(fā)出呢喃低語。城內(nèi)的生活安詳寧靜,四面八方的游人在縣城的街巷中穿梭,而縣城的生活格局并沒有打破,依然保留著自己的生活軌跡和習慣,這正是湘西人的倔強。
第二天,我在虹橋腳下上了船,船隨著透澈晶瑩的沱江水向前移動。沱江兩岸一邊有塔寺,一邊是細腳伶丁的吊腳樓,站在江水里。水面的霧氣如輕紗環(huán)繞,層疊的山峰倒映出青翠的光環(huán)?;曩鈿w水,是先生一生的愿望。他的骨灰一半撒在沱江里,一半安葬在聽濤山上。這沱江就是先生的魂魄精靈,是湘西文化的縮影。
搖船的老船工是一位退休干部,據(jù)他說他的先輩曾和先生交好。他說了先生不少逸事。他口中描繪的先生,不像是一個現(xiàn)代文學的巨匠,倒如一個退休賦閑的老人。說著,說著,船就靠了岸。他指引我上山尋找先生的墓地。如果沒有墓碑的提醒,我一定不相信這就是先生最后的安身之所。它座落在蔥郁的林木間,實在太質(zhì)樸、太平凡。一墩天然麻石墓碑后是一丘隆起的小土包,沒有任何浮華裝飾和點綴。四周十分寂寥,只偶爾聽到林間傳來婉約的鳥鳴聲。這個清晨,只有我與先生相伴,我的心靈被寓意在這平凡中的偉大所征服。我深深地在墓碑前鞠了一躬。
晚上回到旅舍,我坐在陽臺上愜意地享受鳳凰的夜晚。陽臺面山,林濤陣陣。天空中浮云四散星辰燦爛。面對此物此景,我想起白日里見到的先生墓碑后壁上的一句話,“不折不從,亦慈亦讓;星斗其文,赤子其人”,這正是對先生一生最好的寫照。
走進鳳凰,我不僅領略到它的山水景觀,同時又對人生多了一種領悟。
游人游記